现在人们如何变富
2021年4月
从1982年开始，《福布斯》杂志每年都会发布美国最富有人士名单。如果我们将1982年的100位最富有人士与2020年的100位最富有人士进行比较，我们会注意到一些巨大差异。
1982年，最常见的财富来源是继承。在最富有的100人中，有60人是从祖先那里继承的。光是杜邦家族的继承人就有10位。到2020年，继承人的数量已经减半，仅占最大100笔财富中的27笔。
为什么继承人的比例会下降？不是因为继承税增加了。事实上，在这段时间内，继承税显著减少。继承人比例下降的原因不是继承大财富的人少了，而是靠自己创造财富的人多了。
人们如何创造这些新财富？大约3/4是通过创办公司，1/4是通过投资。在2020年的73笔新财富中，56笔来自创始人或早期员工的股权（52位创始人，2位早期员工，和2位创始人妻子），17笔来自管理投资基金。
1982年的100位最富有的美国人中没有基金经理。对冲基金和私募股权公司在1982年就存在，但它们的创始人都没有足够富裕进入前100名。有两件事发生了变化：基金经理发现了产生高回报的新方法，并且更多投资者愿意信任他们并把钱交给他们。[1]
但现在新财富的主要来源是创办公司，当你看数据时，你会发现那里也有很大变化。人们现在通过创办公司比1982年时获得更多财富，因为这些公司做的事情不同。
1982年，有两个主要的财富来源：石油和房地产。在1982年的40笔新财富中，至少24笔主要是由于石油或房地产。现在只有少数是：在2020年的73笔新财富中，4笔是由于房地产，只有2笔是由于石油。
到2020年，最大的新财富来源是所谓的"科技"公司。在73笔新财富中，大约30笔来自这类公司。这些在最富有的人中特别常见：2020年前10名财富中有8笔是这类新财富。
可以说，把科技作为一个类别有点误导。亚马逊真的不是零售商，特斯拉也不是汽车制造商吗？既是又不是。也许在50年后，当我们称之为科技的东西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把这两家企业放在同一类别可能就不合适了。但至少在目前，它们确实有某种共同点使它们与众不同。哪个零售商会启动AWS？哪个汽车制造商是由同时拥有火箭公司的人经营的？
前100名财富背后的科技公司也形成了一个差异化的群体，因为它们都是风险投资家愿意投资的公司，而其他大部分都不是。这样做是有原因的：这些大多是依靠更好的技术获胜的公司，而不仅仅是有一个真正有动力和擅长做交易的CEO。
在某种程度上，科技公司的崛起代表了一种质的变化。1982年《福布斯》400富豪榜中的石油和房地产大亨们不是通过更好的技术获胜的。他们是通过真正有动力和擅长做交易而获胜的。[2] 事实上，这种致富方式如此古老，甚至早于工业革命。在16和17世纪，在欧洲王室（名义上）服务中致富的朝臣们通常也是真正有动力和擅长做交易的。
那些只看基尼系数而不深入了解的人回顾1982年的世界，把它当作美好的旧时光，因为那时致富的人没有现在那么富有。但如果你深入了解他们是如何致富的，旧时光看起来就不那么好了。在1982年，最富有的100人中有84%是通过继承、开采自然资源或做房地产交易致富的。这真的比最富有的人通过创办科技公司致富的世界好吗？
为什么人们创办的新公司比以前多得多，而且他们从中致富这么多？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奇怪的是，这个问题本身表述不当。我们不应该问人们为什么要创办公司，而是问为什么他们又开始创办公司了。[3]
1892年，《纽约先驱论坛报》编制了美国所有百万富翁的名单。他们找到了4047位。那时有多少人是继承财富的？只有大约20%，比今天继承人的比例还少。当你调查新财富的来源时，1892年看起来更像今天。休·罗科夫发现"许多最富有的人……从大规模生产的新技术中获得了最初的优势"。[4]
所以这里的异常不是2020年，而是1982年。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1982年很少有人通过创办公司致富。答案是，即使在《先驱论坛报》名单编制时，一股整合浪潮正在席卷美国经济。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像J.P.摩根这样的金融家将数千家较小的公司合并成几家具有巨大规模经济优势的巨型公司。正如迈克尔·林德所写，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经济的主要部门要么被组织成政府支持的卡特尔，要么被少数寡头垄断企业主导。"[5]
1960年，现在创办创业公司的大多数人会去这些公司工作。在1890年和2020年，你可以通过创办自己的公司致富，但在1960年，这真的不是一个可行的选择。你无法打破寡头垄断来接触市场。所以1960年的有声望的道路不是创办自己的公司，而是在现有公司的企业阶梯上向上爬。[6]
让每个人都成为公司员工减少了经济不平等（以及每一种其他变化），但如果你把20世纪中期作为正常的模型，在这方面你会得到一个非常误导的模型。J.P.摩根的经济结果只是一个阶段，从1970年代开始，它开始解体。
为什么会解体？部分原因是衰老。那些在1930年看起来是规模和效率典范的大公司，到1970年已经变得松散和臃肿。到1970年，经济的刚性结构充满了各种群体建造的舒适巢穴，以保护自己免受市场力量影响。在卡特政府期间，联邦政府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并开始在一个称为"放松管制"的过程中，废除支持寡头垄断的政策。
但是，解体J.P.摩根经济的不仅仅是内部衰退。还有来自外部的压力，以新技术的形式，特别是微电子学。设想所发生的事情的最好方式是想象一个顶部有一层冰的池塘。最初，从底部到表面的唯一途径是绕过边缘。但随着冰层变弱，你开始能够直接从中部突破。
池塘的边缘是纯粹的科技：那些实际上自称从事电子或软件业务的公司。当你在1990年使用"创业公司"这个词时，你指的就是这个意思。但现在创业公司正在直接从冰层中部突破，取代像零售商、电视网络和汽车公司这样的现有企业。[7]
但是，尽管J.P.摩根经济的解体在技术意义上创造了一个新世界，但在社会意义上，这是回归常态。如果你只追溯到20世纪中期，人们通过创办自己的公司致富似乎是一个近期现象。但如果你看得更远，你会意识到这实际上是默认情况。所以我们在未来应该期望的更多相同情况。事实上，我们应该期望创始人的数量和财富都会增长，因为每十年创办创业公司都变得更容易。
创办创业公司变得更容易的部分原因是社会。社会正在（重新）接受这个概念。如果你现在创办一个，你的父母不会像一代前那样惊慌，关于如何做的知识也广泛得多。但现在创办创业公司更容易的主要原因是它更便宜。技术已经降低了构建产品和获取客户的成本。
创办创业公司成本的降低反过来改变了创始人和投资者之间的力量平衡。过去，创办创业公司意味着建造工厂，你需要投资者的许可才能做。但现在投资者比创始人更需要创始人，加上可用风险资本数量的增加，这推高了估值。[8]
因此，创办创业公司成本的降低通过两种方式增加了富人的数量：这意味着更多的人创办它们，而且那些能够以更好条件筹集资金的人。
但还有第三个因素在起作用：公司本身更有价值，因为新成立的公司比过去增长得更快。技术不仅使构建和分销东西变得更便宜，而且也变得更快。
这个趋势已经运行了很长时间。IBM，成立于1896年，用了45年才达到10亿美元（2020年价值）的收入。惠普，成立于1939年，用了25年。微软，成立于1975年，用了13年。现在快速增长公司的标准是7或8年。[9]
快速增长对创始人股票的价值有双重影响。公司的价值是其收入和增长率的函数。所以如果公司增长更快，你不仅更早达到10亿美元收入，而且当达到那个点时，公司比如果增长较慢时更有价值。
这就是为什么创始人现在有时如此年轻就如此富有。创办创业公司的低初始成本意味着创始人可以年轻开始，而今天公司的快速增长意味着如果他们成功，几年后他们可能会令人惊讶地富有。
现在创办和发展公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容易。这意味着更多的人创办它们，那些这样做的人从投资者那里获得更好的条件，由此产生的公司变得更有价值。一旦你理解了这些机制是如何运作的，以及创业公司在20世纪大部分时间被压制，你就不必求助于一些模糊的里根时期国家右转来解释为什么美国的基尼系数在增加。当然基尼系数在增加。有更多的人创办更有价值的公司，怎么可能不增加呢？
注释
[1] 投资公司在1978年劳工部的一项监管变更允许养老基金投资于它们后迅速增长，但这种增长的影响在1982年的前100名财富中还没有显现出来。
[2] 乔治·米切尔值得一提作为一个例外。尽管他确实有动力且擅长做交易，他还是第一个想出如何使用水力压裂从页岩中获取天然气的人。
[3] 当我说人们创办更多公司时，我指的是那种旨在变得非常大的公司。实际上，在过去几十年中，新公司的总数有所下降。但绝大多数公司是小型零售和服务企业。所以关于新企业数量减少的统计数据意味着人们开办的鞋店和理发店减少了。
当人们看到一个标记为"创业公司"的图表在下降时，他们有时会感到困惑，因为"创业公司"这个词有两种意思：（1）创立公司，（2）一种设计为快速增长的特殊类型公司。统计数据指的是第一种意思的创业公司，而不是第二种。
[4] 罗科夫，休。“镀金时代的巨大财富。“NBER工作文件14555，2008年。
[5] 林德，迈克尔。《应许之地》。哈珀柯林斯，2012年。
20世纪中期的高税率也可能阻止了人们创办自己的公司。创办自己的公司是有风险的，当风险没有得到回报时，人们选择安全。
但这不仅仅是因果关系。20世纪中期的寡头垄断和高税率是一体的。较低的税收不仅仅是企业家精神的原因，也是结果：20世纪中期通过房地产和石油勘探致富的人游说并获得巨大的税收漏洞，使他们的有效税率低得多，并且如果通过新技术发展大公司更常见，做这些事的人可能也会为自己的漏洞游说。
[6] 这就是为什么20世纪中期确实致富的人经常从石油勘探或房地产致富的原因。那是经济中不易于整合的两个大领域。
[7] 纯科技公司曾经被称为"高科技"创业公司。但现在创业公司可以从冰层中部突破，我们不需要为边缘起一个单独的名字，而"高科技"这个词具有明显的复古声音。
[8] 较高的估值意味着你要么出售较少的股票来获得一定数量的钱，要么为一定数量的股票获得更多的钱。典型的创业公司两者都会做一些。显然，如果你保留更多股票，你会更富有，但如果你筹集更多钱，你也应该更富有，因为（a）它应该使公司更成功，（b）你应该能够在下一轮之前持续更长时间，或者甚至不需要一轮。注意所有这些"应该”。在实践中，很多钱从这些漏洞中溜走。
似乎现在创业公司筹集的大额融资轮与创办它变得更便宜的说法相矛盾。但这里没有矛盾；筹集最多资金的创业公司是那些出于选择而这样做的人，目的是增长更快，而不是那些因为需要钱生存而这样做的人。没有什么比不需要钱更能让人们把钱给你了。
你可能会想，在近两个世纪里一直站在劳动一方与资本斗争后，极左会对劳动最终胜利感到高兴。但他们似乎没有人感到高兴。你几乎可以听到他们说"不，不，不是那样。”
[9] IBM于1911年通过合并三家公司创建，其中最重要的是赫尔曼·霍尔瑞斯的制表机公司，成立于1896年。1941年其收入为6000万美元。
惠普1964年的收入为1.25亿美元。
微软1988年的收入为5.9亿美元。
感谢特雷弗·布莱克威尔、杰西卡·利文斯顿、鲍勃·莱斯科、罗伯特·莫里斯、拉斯·罗伯茨和亚历克斯·塔巴罗克阅读本文草稿，以及乔恩·埃里希曼提供增长数据。